寶器彰德

1006 清乾隆 青金石描金十六羅漢圖插屏

LAZURITE GILT-DECORATED 'SIXTEEN ARHATS' INSERT VASE Qianlong Period of Qing Dynasty

來源:

[1] Sotirio Bulgari舊藏。
[2] 倫敦佳士得,1974年7月1日,拍品編號69。
[3] 歐洲藏家舊藏。
[4] 維也納多祿泰,2014年6月3日,拍品編號25。
[5] 香港佳士得,2014年11月26日,拍品編號3117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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描述

H 55cm W 46.3cm ( 含座)

紅木屏座,形制不屬常規插屏,乃藉腰身加高,俾使屏、座以中央長柱單榫卯插入,可令座墩固定而屏心三百六十度任意旋轉。屏座紋飾分三層施:上布花竹紋、中鏤雕纏枝花果,下則雕蝙蝠靈芝。屏心為矩,四周裱領框,作鎏金攢邊連鎖紋。中嵌八片青金石,兩面分別刻描金羅漢像并名,共集十六尊者,石片面積雖小,仍有縱橫碑壁之勢。雍容華貴,妙設巧思,寓佛法於其中,顯為宮廷藝術品。
羅漢(Arhart)又稱阿羅漢、應真、尊者、真人等名,是佛教中的最高果位。三國·支謙譯《太子瑞應本起經》「一心之道,謂之羅漢。羅漢者,真人也。聲色不能污,榮位不能屈,難動如地,己免憂苦,存亡自在」一段便是描述羅漢境界之樣態。案中國羅漢之流傳始於六朝,[1]至初唐·玄奘譯《法住記》詳細記錄十六羅漢的故事、法力和功德,羅漢信仰和十六羅漢之形象方於漢傳佛教中立足。隨佛教於中土演變,十六羅漢亦隨眾多神祇向下扎根,納入民間信仰的一環,並於兩宋時期尤為流行,遂衍生出十八羅漢、五百羅漢等不同變體,亦使羅漢圖像於藝術史中佔有一席之地。此外,羅漢信仰還於西元十世紀傳入藏地,[2]成為藏傳佛教與西藏藝術的重要元素,甚至於此後之漢、藏交流中反饋至中原文化。
歷來漢傳十六羅漢藝術遺存中以五代·貫休(832-912)所繪〈十六羅漢像〉最具代表性:宋·釋贊寧《宋高僧傳》稱貫休「長於水墨,形似之狀可觀……每畫一尊(羅漢像),必祈夢,得應真貌,方成之,與常體不同」,正如上述託夢求形之記載,此組畫像的不凡之處便在於十六羅漢各顯「胡貌梵相,曲盡其態」(宋·黃休復《益州名畫錄》),並非常人所能發想和摹繪,使貫休不但於在世時備受前蜀高祖和當時道觀禮遇,[3]〈十六羅漢像〉之真跡更可能在其身後陸續由蘇軾、陸游及紫柏大師等高人雅士持有,[4]甚至成為官民祈求風調雨順之依託。[5]案貫休曾分別於唐末動亂期間與進入前蜀後分別作一組〈十六羅漢像〉,[6]惟二組原畫早已亡佚,而仍有各家摹本保存於中、日二地。其中較受注目之作品有二:一是浙江杭州孔廟文昌閣留存之〈十六羅漢像刻石〉(圖一),該組刻石被清代以來的多數學者認定保留了原畫之形象(見下文);二為日本東京宮內廳藏北宋〈十六羅漢像〉摹本(圖二),可能由日籍留學僧俊芿於南宋嘉定四年(1211年)帶回,[7]因其神似於杭州孔廟〈刻石〉之羅漢相貌,故恐屬傳世繪畫中最接近貫休親筆者。
貫休〈十六羅漢像〉另一方面之重要性在於其促成了清代宮廷羅漢藝術的輝煌成就:乾隆皇分別於十六年(1751年)和二十二年(1757年)第一、二次南巡時途經杭州聖因寺,並鑑賞了當時仍供養於寺中的唐末本〈十六羅漢像〉真跡。儘管文獻未曾明言皇帝本人對於此組畫像之喜愛,然而從御用繪師丁觀鵬(?-?)多次奉旨描摹羅漢組畫、[10]乾隆皇於二十一年(1756年)始命章嘉國師(Lcang skya Rol pa’i rdo rje, 1717-1786)重訂十六羅漢譯名,直至五十二年(1787年)仍持續對第十七及十八羅漢之名號、順位問題進行編修,[11]以及流傳至今的大量宮廷羅漢繪畫、器物,可知其人對於羅漢題材的高度重視與熱衷,且開端正是貫休〈十六羅漢像〉。而丁觀鵬於乾隆二十三年(1758年)根據暫存宮中的聖因寺本真跡所作之〈畫十六羅漢像〉(圖三)結合了新訂譯名和乾隆皇對於羅漢的認知,成為此後清宮羅漢藝術的範本之一,亦是「乾隆新建羅漢系統的代表」[12]。至於聖因寺本〈十六羅漢像〉雖兩度被住持、官員攜入宮中,仍皆被乾隆帝以「佛剎舊物,應歸名山」(《秘殿珠林·續編》)之由迅速歸還[13],最終竟導致此組原畫於杭州散佚;所幸乾隆二十九年(1764年)聖因寺住持明水禪師為紀念乾隆皇之「廣大最勝殊緣」,遂募資將貫休之真跡複製於杭州孔廟之石刻上[14],才使後人得一睹十六羅漢之原貌。
結合乾隆時期之羅漢藝術史觀此插屏,則於各羅漢之定名與贊文有三處可資考證之細節:第一為各羅漢之定名與贊文,首先,此組刻石既已採用改訂之羅漢名號,且第七和第八羅漢之題名與形象出現錯置,正符合乾隆系統漢制羅漢——亦即以丁觀鵬〈畫十六羅漢像〉為範本之特徵;[16]其次,每位羅漢之名號上方皆添有罕見於同類作品之「今㝎(定)為」三字,考其原因,可能係此組羅漢成於乾隆頒布新定名後不久,而有強調羅漢改名之意故;再者,此組羅漢像贊文屬乾隆二十二年天子於聖因寺御題之版本,與杭州孔廟〈刻石〉及同時期多數贊文一致,亦可助於確定其時空。而此十六羅漢既近於杭州孔廟〈刻石〉和丁觀鵬〈畫十六羅漢像〉,相較後二者又更添圓融之氣,乃於描金工藝下化繁為簡,並結合御用工匠的個人發揮而得,不僅屬同中取異,亦是常人難及之描摹技巧。
此外,屏座於內側底面之一邊尚有「COLLEZION S. BULGARI / ROMA」之標籤。依據曾經手此器之多祿泰(Dorotheum)專家Borchert女士之考證,此插屏曾為知名義大利珠寶品牌寶格麗(Bulgari)創辦人Sotirios Voulgaris(義語:Sotirio Bulgari,1857-1932)所有,並可能視作商品出售:案Voulgaris於1881年自故鄉希臘移居羅馬營生,彼時其人之主業仍是一間名為「Old Curiosity Shop」的古董商店,至1915年起方專營珠寶。案插屏標籤上已有「Rome」字樣,故Voulgaris購入此插屏之時點應於1881年至1915年間,[17]故〈青金石描金十六羅漢黃楊木插屏〉很可能是在清晚期至清末民初傳入歐洲,幾經流轉才於一世紀後被攜回海內。
最後,綜觀清宮傳世之十六羅漢題材器物,其載體包含繪畫、繡畫、墨硯、立軸、玉雕等類,共計數百件,大部分成於乾隆時期,並多保存在北京及台北兩地之故宮。案其中玉冊和插屏概有二十餘件,幾乎皆被北京故宮收藏,僅有零星案例現身於古董市場。就館藏而言,目前故宮多未公開此些藏品之詳細資訊,僅能由《故宮博物院藏品總目》資料庫略知編號及玉質,或者從少數的學術文章插圖中窺得其貌(參閱2、3);不過恰有一件公開之〈貼簧嵌玉十六羅漢圖插屏〉(參閱1)可供參照。而以民間論,值得注意的一件拍品為2007年亮相之〈御製暗刻填金青玉「十六羅漢贊」玉冊〉(參閱5),該組玉冊近年於大陸拍場躍入了史上最高價的玉器物件排行。相較於清宮庫房或公開競投,此器驚豔四座之特點在於其選插屏罕用之青金石為材,尚有昭著之流傳紀錄,藝術成就得到歐洲藏家之青睞與肯定,結合典麗之可旋轉屏座,將宮廷之華美風尚與滿人之佛法詮釋表露無遺,是乾隆皇帝融中古畫藝、藏傳佛法及御工巧技所創之瑰寶。
[1] 沈柏村:〈羅漢信仰及其造像藝術〉,《求索》1998 年第1 期,頁106-108。
[2] 張長虹:〈漢藏佛教的交流與融合:藏地羅漢淵源考〉,《中國藏學》2021 年第4 期(總第149 期),頁147-150。
[3] 陳清香:〈羅漢形象研究〉,《華崗佛學學報》第4 期(1980 年),頁339。
[4] 王霖:〈貫休〈十六羅漢圖〉考——以杭州西湖聖因寺藏本為線索〉,《中國美術學院學報‧ 月刊》2013 年第5 期,頁45-48。
[5] 王霖:〈貫休〈十六羅漢圖〉考——以杭州西湖聖因寺藏本為線索〉,頁35。
[6] 王霖:〈貫休〈十六羅漢圖〉考——以杭州西湖聖因寺藏本為線索〉,頁34-41。
[7] 李玉珉:〈明末羅漢畫中的貫休傳統及其影響〉,《故宮學術季刊》第22 卷第1 期(2004 年秋季),頁104。
[8] 清:十六羅漢像刻石拓本(each h. 126cm)。陳楷晉:〈乾隆南巡與〈貫休十六羅漢像〉的傳衍〉,《故宮文物月刊》第409 期(2017 年4 月),頁56-59。
[9] 北宋:十六羅漢像(each h. 92.2cm)。傳世繪畫,東京宮內廳藏。
[10] 張蕊:〈丁觀鵬〈釋迦及十六尊者像屏〉的粉本來源及其藝術特色〉,《故宮博物院院刊》2013 年第6 期(總第170 期),頁128-129。
[11] 張長虹:〈乾隆帝定名羅漢畫名相考〉,《故宮博物院院刊》2021 年第10 期(總第234 期),頁89-96。
[12] 陳楷晉:〈乾隆南巡與〈貫休十六羅漢像〉的傳衍〉,《故宮文物月刊》第409 期(2017 年4 月),頁61。
[13] 陳楷晉:〈乾隆南巡與〈貫休十六羅漢像〉的傳衍〉,頁54-60。
[14] 陳楷晉:〈乾隆南巡與〈貫休十六羅漢像〉的傳衍〉,頁53。
[15] 清•丁觀鵬:〈畫十六羅漢像〉(each h. 127.5cm)。陳楷晉:〈乾隆南巡與〈貫休十六羅漢像〉的傳衍〉,頁56-59。
[16] 張長虹:〈乾隆帝定名羅漢畫名像考(上)〉,《故宮博物院院刊》2021 年第9 期(總第233 期),頁63-67。
[17] Dorotheum. (2014, June 3). Seltenes Set von acht Lapislazuli-Tafeln, beidseitig graviert mit den Sechzehn
Luohan und zu einem Tischstellschirm montiert. https://www.dorotheum.com/de/l/3753134

參閱1.清乾隆:貼簧嵌玉十六羅漢圖插屏(w. 75cm)。朱家溍主編:《故宮博物院藏文物珍品大系·明清家具(下)》(上海:上海科學技 術出版社,2002),頁174-175。
参阅2.清乾隆:碧玉御製羅漢贊冊(局部, unknown size)。張長虹:〈乾隆帝定名羅漢畫名像考(上)〉,頁66。
参阅3.十八世紀後期:Portraits and descriptions of the Sixteen Lohan(局部,each h. 22.2cm)。Watson, W., & Mish, J. L. (1963). Chinese jade books in the Chester Beatty Library. Dublin: Hodges, Figgis, & Co.,圖版6。
参阅4.清乾隆二十三年:青金石羅漢山子(h. 13.7cm)。傳世玉器,台北故宮博物院藏。
参阅5. 清乾隆:御製暗刻填金青玉「十六羅漢贊」玉冊(each h. 9cm)。香港蘇富比,2007年4月8日,拍品編號605,成交價7,040,000港幣。
参阅6. 清乾隆:青玉陰刻描金十六羅漢贊玉冊(each h. 21.5cm)。香港蘇富比,2024年4月9日,拍品編號3669,成交價2,159,000港幣。